【注释】　清莹秀澈：洁净、明亮、秀丽、澄澈。锵(qiānɡ)：象声词。金石：这里指古代用金属和石头制的乐器，如钟、磬之类。漱涤：洗涤。漱涤万物：指作者在文章中选择、刻画自然界的各种景物。超：超脱。鸿蒙：宇宙形成前的混沌状态。这里指宇宙。混：混同。希夷：指虚空。《老子》：“视之不见名曰夷；听之不闻名曰希。”形容一种无色无声的虚寂微妙的世界。寂寥而莫我知：寂静空闹，形神俱忘。

【译文】　灌水的北面有一条小河，向东流入潇水。有人说：“姓冉的曾经在这里居住过，所以给这条溪冠以姓氏称为冉溪。”有人说：“这条溪水可以染色，用它的功能来命名，所以称它为染溪。”我因为愚笨而犯了罪，被贬谪到潇水边上，喜爱这条小溪，沿着溪水走进去两三里，找到一个风景特别好的地方安了家。古代有个“愚公谷”，今天我在这溪边安家，而它的名称没有能够定下来，当地居民还在争论着该叫什么溪，看来溪名不改不行了，所以把它改称为愚溪。

我在愚溪的上面，买了一个小山丘，把它叫做愚丘。从愚丘向东北面走出六十步，找到一处泉水，又把它买下来，称为愚泉。愚泉共有六个泉眼，都是从山下平地上涌出来的，原来这泉水是向上冒出的啊。泉水汇合后，弯弯曲曲地向南流去，形成一条水沟，叫愚沟。于是挑来泥土，堆积起石块，把那狭窄的地方堵塞起来，形成一个小池，叫愚池。愚池东边的房子是愚堂，南面的亭子叫愚亭，池中一个小岛叫愚岛。这些地方，美好的树木和奇异的石头，交错陈列，都是山水中奇特少见的，因为我的缘故，全被“愚”的名称玷辱了。

流水是聪明人所喜爱的，现在这条溪水独被侮辱地称为“愚溪”，那是什么原因呢？那是由于它的水位特别低，不能用来灌溉，水势又险峻湍急，多小滩礁石，大船开不进来；而且位置偏僻，又浅又狭，蛟龙不屑居住，不能兴云作雨。它对世上没有什么益处，这恰好和我相似，那么，即使屈辱它，称它为愚，也是可以的。

宁武子“在国家无道的时候，就显得愚蠢”，那是聪明人故意装傻；颜回“整天不发表不同意见，好像很愚蠢”，这是通达的人貌似愚蠢，都不能算是真正愚蠢。我今天正遇上清明的时代，却违背了道理，做错了事情，所以凡是称为愚蠢的人都没有比得上我的。这样，世上就没有谁能和我争这条溪水，只有我才能占有它并为它命名。

愚溪虽然对世上没有什么用处，然而它能照见万物，明丽清澈，并像鸣钟击磐一样发出铿锵悦耳的声音，能使愚人喜笑颜开，留恋爱慕，快乐得不愿离开。我虽然与世俗不合，也颇能用写文章来安慰自己，选择刻画各种景物，捕捉它们的千姿百态，而不回避什么。用我的“愚辞”来歌颂愚溪，我的感情不知不觉地与愚溪的自然景物交融在一起，超脱于宇宙之外，溶化到虚空之中，眼前万籁俱寂，无边无际，连自身的存在也忘记了。于是我写了《八愚诗》，记在溪边的石头上。

钴潭西小丘记　柳宗元

得西山后八日，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，又得钴潭。西二十五步，当湍而浚者为鱼梁。梁之上有丘焉，生竹树。其石之突怒偃蹇，负土而出、争为奇状者，殆不可数：其嵚然相累而下者，若牛马之饮于溪；其冲然角列而上者，若熊罴之登于山。

【注释】　得西山后八日：此记之前还有一篇《始得西山宴游记》，时为元和四年九月二十八日。得：发现。寻：沿着。钴(ɡǔ mǔ)潭：潭名，在西山之西。湍(tuān)：水势激急。浚(jùn)：深。鱼梁：捕鱼的石堰。堰中留有缺口，安上捕鱼的竹篓。突怒：岩石突出，好像发怒。偃蹇(yǎn jiǎn)：高耸。嵚(qīn)：高峻。罴(pí)：熊的一种，即马熊，能直立，故又叫人熊。

丘之小不能一亩，可以笼而有之。问其主，曰：“唐氏之弃地，货而不售。”问其价，曰：“止四百。”余怜而售之。

李深源、元克己时同游，皆大喜，出自意外。即更取器用，铲刈秽草，伐去恶木，烈火而焚之，嘉木立，美竹露，奇石显。由其中以望，则山之高，云之浮，溪之流，鸟兽之遨游，举熙熙然回巧献技，以效兹丘之下。枕席而卧，则清泠之状与目谋，之声与耳谋，悠然而虚者与神谋，渊然而静者与心谋。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，虽古好事之士(10)，或未能至焉。

【注释】　怜：在这里带有两种感情：一是喜爱，一是同情，因其景奇价廉而售不出去，不为人重视。售(shòu)：本义是卖出手，反训为买。刈(yì)：割除。烈火：烈，火势凶猛。这里用作动词，烈火，放大火。遨(áo)游：游玩。举：全部。熙熙然：欢乐的样子。回巧：指山水环绕回旋，好像在表现它们的奇巧。献技：指浮云鸟兽飘浮嬉游，好像在表演它们的技艺。效：呈献。泠(línɡ)：明净。 (yíng)：水流声。匝(zā)旬：满十天。异地者二：指西山和钴潭边这小丘。(10)好(hào)事之士：喜欢多事的人。这里是指喜欢游历的人。

噫！以兹丘之胜，致之沣、镐、鄠、杜，则贵游之士争买者，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。今弃是州也，农夫渔父过而陋之，价四百，连岁不能售，而我与深源、克己独喜得之，是其果有遭乎？书于石，所以贺兹丘之遭也。

【注释】　沣(fēng)、镐(hào)、鄠(hù)、杜：均地名，在唐代京都长安(今陕西西安市)附近。

【译文】　发现西山后的第八天，沿着山口向西北的小路走了两百步，又发现钴潭。潭西二十五步远，正当流急水深的地方是鱼梁。鱼梁上面有个小土堆，长着竹子树木。那石头像发怒一样高高地耸立，拱开泥土冲出来，争着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，几乎多得数不清。那突出地面一个挨一个挤着向下的，像牛马伏在溪边喝水；那像角一样排列着向上冲的，好像熊罴在山上爬着。